楊漢峰：全球天然氣市場重塑對中國的影響

近年來，在迅速發展的LNG產業的推動下，天然氣正在變成像原油一樣的全球性大宗商品。今年年初以來，國際天然氣市場遭遇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及價格波動走勢。地緣政治事件引起價格大幅波動，完全脫離了常規的供需基本面。世界LNG貿易格局也正在經歷重組，區域性市場引發全球性市場連鎖反應。歐洲試圖擺脫俄羅斯天然氣依賴，導致世界天然氣市場結構性供需矛盾加劇。

由于俄羅斯油氣產量、出口量大幅下降甚至中斷，伊朗、委內瑞拉、利比亞等天然氣傳統生產及出口大國因遭受美國制裁或內亂而難以在短時間內提升產能及出口量，全球能源供給受到嚴重影響，能源生產版圖處于重構之中。作為具有戰略屬性的特殊商品，天然氣的價格不僅受到市場供需基本面的影響，也與地緣政治局勢緊密相關。

亞洲市場顯示，LNG現貨高企的價格抑制了市場對天然氣的需求。1～7月，亞洲LNG進口量同比下降了6.2%。俄羅斯停止向歐洲供應天然氣，使歐洲加大了在全球范圍內的LNG采購行為。部分原本流向亞洲市場的LNG船貨，由于逐利因素而被高價吸引轉而流入歐洲進行套利。歐洲巨大的天然氣缺口必將迫使其在國際市場尋求LNG資源，這打亂了原來的供需結構，并促使國際市場上天然氣價格節節攀升。與此同時，LNG主要出口國的市場份額也正在被重新劃分。俄羅斯天然氣市場份額下降，美國及中東國家則在上升。這一場因地緣政治引發的歐洲天然氣“氣荒”將逐漸蔓延至亞洲乃至全世界。后續走勢或許更加撲朔迷離，難以預測。

歐洲能源市場不確定性的增加，導致全球性能源市場的結構性供需重組。俄羅斯不再供應歐洲天然氣，導致歐洲經濟衰退，德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國的工業用氣已經受到影響，相關產業將陷入減產甚至關閉窘態。

長期以來，俄羅斯天然氣的主要出口方向是歐洲，卡塔爾、澳大利亞依靠LNG打通歐洲和亞洲市場。美國作為最近新興崛起的天然氣出口國，迫切需要尋找新市場。這意味著美國LNG會更大規模地涌入歐洲市場。這將會對全球天然氣出口格局產生重大影響。俄羅斯急需繼續拓展天然氣的出口。如果歐洲無法成為潛在的增量市場，那么中國及亞洲其他目標國家將是俄羅斯天然氣出口未來主要的增量方向。短期來看，這對于增加中國的進口多元化和碳中和戰略都有積極意義。

歐洲自身天然氣資源匱乏導致其天然氣資源嚴重依賴進口。隨著美國天然氣產量的不斷增加，其必然會不斷拓展天然氣銷售市場。對于美國來說，歐洲市場的天然氣之戰，不僅是為了搶奪能源市場，更重要的是增強美國對歐洲乃至世界能源市場及價格的影響力。

2009年，中國能源消費總量首次超過美國而一躍成為全球第一大能源消費國。2021年，中國一次能源消費量高達157.65艾焦耳，占世界總量的26.5%。世界能源市場的任何風吹草動，尤其是價格巨幅上漲，一定會對中國的能源進口產生巨大影響。截至目前，中國無論是在原油、天然氣還是煤炭，進口量均排名世界第一。

鑒于國際LNG市場風云突變，今年上半年以來，全球范圍內LNG運輸船一船難求，而且海運費率直線上漲。經濟制裁、經濟復蘇、油氣禁運等因素使國際能源市場發生巨幅震蕩。

美國攜手歐盟制裁俄羅斯，歐洲卻陷入了嚴重的能源危機之中。歐洲急于購買LNG以彌補俄羅斯管道氣斷供。此舉一是推高了本已高企的天然氣價格，二是致使LNG運輸船供不應求，運力捉襟見肘。在國際市場上，LNG隨行就市，供應商抬高氣價、LNG運輸費率漲價等諸多因素通過價格傳遞至下游買家。

根據《中國天然氣發展報告》（2022），天然氣在中國一次能源消費結構中的占比只有8.9%。2021年，中國天然氣產量2076億立方米，同比增長7.8%，連續5年增產超100億立方米。天然氣進口穩步增長，管道氣進口增速超過LNG。2021年進口天然氣168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9.9%，其中，管道氣進口量591億立方米，同比增長22.9%；LNG進口量1089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8.3%。2021年中國天然氣消費量3690億立方米，增量410億立方米，同比增長12.5%。

目前，國際LNG市場處于資源相對緊張階段。上游產能增量有限，美國的新增液化廠大部分已經達產。鑒于液化廠項目的投資建設周期性，2026年之前，新增投產項目數量有限，總體供應處于吃緊狀態。對于像中國這樣具有剛需LNG市場的國家來說，最好簽署中長期購銷協議與適量現貨的合理搭配。

當國際LNG價格大起大落的時候，LNG長協價格相對穩定，因為其與國際原油價格指數掛鉤。另有部分長協與美國亨利樞紐掛鉤，價格也相對比較穩定，因為美國天然氣資源豐富。因此，定價模式要考慮與油價掛鉤及亨利樞紐掛鉤相結合的模式，以化解潛在風險。

得益于中國三家國有石油企業過往簽署的大量中長期LNG購銷協議以及進口管道氣，中國國內市場免遭國際市場本輪瘋狂式漲價的影響。另外，年初以來至今冬明春，中國對高價LNG現貨的需求量相對較小。

中國政府及企業未雨綢繆，早已做好資源儲備及應急預案落實，兩種資源與兩個市場并舉，措施包括加大國內天然氣勘探增儲上產、適時增加地下儲氣庫庫存、強制性落實地方政府及企業的天然氣儲備以及管道氣和LNG資源進口等。

目前，國際市場上的高氣價對中國尚未帶來大的影響。首先，中國天然氣需求主要依靠國產氣。其次，進口天然氣也比較多元化，既有中俄、中亞及中緬天然氣管道進口氣，又有海上進口LNG。平衡采購，多元化資源池組合一起發力。中國的LNG資源進口多元化，化解了部分地緣政治及經濟偶發事件的風險，其LNG資源分別來自澳大利亞、卡塔爾、馬來西亞、俄羅斯及美國等國家。

近幾年來，由于中國LNG長協量不斷增加，國內宏觀調控及時，保供措施到位，市場供需關系較為平衡。同時，中國進口天然氣結構及價格也相對比較穩定。LNG現貨市場價格居高不下，且有繼續猛漲的勢頭。但是，中國只是適時適量進口少量LNG現貨，對國內市場予以必要補充。

再者，中國政府具有極強且高效的宏觀協調能力，國有石油企業具備天然氣保供能力，因而中國天然氣價格壓力可以得到極好的紓解。中國石油、中國石化和中國海油在關鍵時刻能夠擔當起社會責任，因此工業及民用天然氣可以得到保障。

中國國內天然氣價格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此輪全球天然氣供求動蕩及價格暴漲的影響。但是，這種影響是小范圍的，而且是在可控范圍之內。

目前全球仍處于后疫情時代，世界經濟正在從新冠肺炎疫情的寒冬中逐漸回暖，但是經濟復蘇的基礎還相當薄弱。烏克蘭危機及美歐對俄的制裁正在增大全球經濟復蘇前景的不確定性。全球天然氣價格將會隨著地緣政治事件的結束或緩和有所回落而回歸理性，并逐步過渡到由市場供需來決定價格。

在當今地緣政治大背景下，天然氣商品被賦予了國別與政治屬性，天然氣價格在受到供需關系基本面影響的同時，也受到來自戰爭局勢及其背后大國外交的左右。國際天然氣資源與市場的重組將對整個國際能源市場乃至全球經濟帶來異常深刻的變革。